InsaneCase_Veronal

Part.1

盖文蹲在一块突出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平台上，周围尽是废墟，他眺望着远处几乎要与地面融为一色的橘红色天空，烟草夹在指间，微弱的火星在空气里跳动着。
“你不应该再抽烟了，里德警探，这对你的身体不好。”RK900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搜寻，爬过那片乱七八糟的废墟，来在盖文身边。他下意识地说出这些话，伸手去抢盖文手里的烟。
RK900的手穿透了盖文的手。
RK900顿了一下，收回了手，安静地站在盖文身旁。
“哈，对我身体不好。”盖文嗤笑一声，故意深吸了一口烟，让那些会致命尼古丁穿过他根本不存在的肺部，然后站起来对着RK900喷出，白色的烟雾如同盖文记忆里的那般在RK900脸上扑开。“你他妈就是个蠢货。”
盖文把烟扔在地上，狠狠地踩灭。
一切都是假的，烟也好，感觉也好，盖文也好，都他妈是一串建立于记忆之上的数据投影，没一样是真的。
无论是盖文还是RK900，都还没能适应这个事实。

2038年11月，仿生人掀起革命试图获得和人类平等的权利，人类以强硬的态度拒绝，战争正式打响。人类占据上风，仿生人损失惨重，迫不得已之下率先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——脏弹，同时借着从模拟生命解放的上百万仿生人成功扭转败局。但这一举动，彻底引爆了舆论，人类开始投入EMP等对电子设备武器，战争激化。
2040年9月，在人类人口被灭半数以上，仿生人也损失惨重后双方终于同意和解，但为时已晚。
两年的战争使得地球环境残破不堪，气候巨变，疾病与瘟疫开始蔓延，人类和其他生物大规模死亡，仿生人则未受影响。虽有医用仿生人加入人类医学团队展开救援，但并没能起到太大用处。
2057年12月，人类总人口数目不足百万，地球生命接近灭绝，仅存生物开始异变巨化对人类和仿生人的生存造成严峻的挑战。
2063年5月，地球上最后一位人类死亡，人类文明正式宣告结束，残存仿生人龟缩一处，艰难地守护着最后的城市——耶利哥。
2089年，地球环境继续恶化，异变生物陆续死亡，仅残余少数。为数较多的虫族开始转入地下，地表几近生物灭绝，仿生人开始试探性离开城市向周边探索。
2093年，有仿生人发现地表似乎开始有新的生命体出现。

这些和盖文都没多大关系，他早在第一枚脏弹引爆的时候就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死亡女神的怀抱。
盖文仍然记得那个感觉，像是有人在他的呼吸道里点了一把火，灼烧的感觉向下延伸一路通向肺部，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痛。他大口大口地往外呕吐着鲜血，就跟要把身体里所有的血都给吐出来似的。皮肤也在一跳一跳地疼痛着，失去了气力，盖文踉跄了一下跪在地上。
没有直接倒下去大概是因为站在他身边的RK900及时扶住了他，盖文不太清楚，他感受不到疼痛以外的其他东西，只是隐约觉得RK900在喊他。盖文撑着最后的力气看了RK900一眼，可能是因为那些从眼眶里溢出的鲜血，盖文看到RK900额角的LED灯变成了一样的红色。
紧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。下一秒睁开眼，就是顶着这么个数据投影的壳子，出现在了这个狗屎一样的未来。
盖文不知道RK900到底做了什么，只听他说是用自己的大脑模型建了一个什么见鬼的AI数据，盖文太不愿意去想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得到的自己的大脑模型。
盖文没有去思考自己这样到底还算不算是原来那个人类的自己。狗屎，打一睁眼他就知道自己就是盖文，那个烂得一塌糊涂的混球，他不需要去思考这种没营养的问题，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现在个鬼样子是没法离开RK900五百米以上的。
“操你妈的塑料垃圾。”盖文捏紧了拳头冲RK900打过去，但结果只是自己穿过了RK900的身体。现在的他就像幽灵一样，没有一点威胁力。
这一点都不好，盖文简直要爆炸了。“操你妈的你什么意思！觉得这样老子就他妈是你的电子宠物了？！这他妈是不可能的！早晚老子会找到方法打爆你那个塑料脑壳！”
“我杀了那个仿生人。”RK900只是这么说，“那个引爆脏弹的仿生人。”
盖文暴怒的话瞬间被噎在了喉咙里，他憋了半天，才回了他一句，“你的任务不就是猎杀异常仿生人。”
他知道RK900想表达什么。
「我替你报仇了」
盖文从来都搞不懂RK900在想什么，从来没有过。
RK900看起来像人类，听起来像人类，但他不是人类。他猎杀自己的同族，对任务外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，无论盖文对他坏，对他好，他都没有任何反应。所以盖文就像对待机器那样对待他。
但有时候，RK900又不像个机器。他会强硬插手盖文的衣食住行，会在盖文想去约炮的时候借案子的名义强行把盖文锁在家里，哪怕盖文只是拒不合作的一边骂他一边打游戏。
盖文搞不懂RK900，但这其实也无所谓，毕竟他也搞不懂人类。
在RK800异常叛逃加入仿生人革命，安德森那老酒鬼也跟着辞职之后，上面的人竟然还敢用仿生人来抓仿生人。盖文在看到RK900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世界肯定是要完蛋的，因为上面的人都是傻逼。
事实证明，他是对的。
不过说到这里，盖文有些好奇，那台异常的RK800在知道老酒鬼死在他为之奋斗的同族手里之后，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。盖文相当肯定老酒鬼同样死在了那个脏弹下，他了解安德森，那家伙绝不会任由异常的RK800自己留在危险的底特律。
“他自杀了。”大概是盖文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了口，RK900给了他答案。
不得不说，盖文对这个答案，并不怎么意外。
「那你呢？」
盖文想问，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。
这没意义。
盖文不是死板的人，不是那种固执的觉得仿生人就是机器一点人性都没有的家伙。他也算是在各种科幻电影的陪伴下长大的，接受能力不弱，这点来说他比安德森强多了。更何况现在，否定这一点就相当于否定他自己的存在，盖文还没打算跟自己过不去。
但盖文搞不懂RK900，他依旧像台机器，依旧看不出有人性，但他又在这么久之后把盖文以AI的形式带回这个世上。
盖文搞不懂RK900，也没觉得自己能搞懂他。
所以他没问，只是骂骂咧咧地和RK900站在一起，一如他还活着的时候，他们还是那对关系不好的搭档。